送考

　　芒种，寓意有芒的麦子可以收了，有芒的稻子可以种了。到了芒种，农民就开始了忙碌的田间生活。

　　芒种是丰收的节气。

　　芒种前后，麦熟、杏肥，桃子、李子等瓜果成熟。一年一度的高考也赶在这个时候。在乡下，种庄稼的老农若问孩子们什么时候高考，你若告诉他某年某月考试，不如说到了芒种或收麦子的时候考试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。

　　我记得自己那年参加高考，是妈妈把我送进考场。校园内一株石榴树挂满了花骨朵，有的羞羞答答，含苞待放，有的肆无忌惮，昂首怒放。远远望去，像夏日夜空里闪烁的星星，又像除夕夜里，山村里的孩子用木棍挑的小红灯笼，花团锦簇，榴花似火，美不胜收。

　　早晨露水湿重，悬在石榴花叶上的露珠，晶莹透明，娇艳欲滴，而红花绿叶更显得千娇百媚，葳蕤生姿。

　　妈妈天没亮就起床忙活早饭。菜是家常小菜，小葱拌豆腐、青椒炒鸡蛋，主食是锅上贴的死面馍馍，熬了一锅豇豆稀饭，还买了几个红枣包的粽子。后来我才知道，枣粽——“早中”，寓意“早日高中”。

　　我能感觉到妈妈极力掩饰内心的紧张，只一个劲地朝我的碗里夹菜。与平常一样，每个早晨，妈妈忙完后，待我吃过上学，她才松了口气坐下来吃饭。

　　租赁的房子离县里的考场并不远。小时候，从山里小学往返，寒来暑往，妈妈从未送过我，而这次，妈妈执意要送我过去。

　　要进考场了，那一瞬间，妈妈突然很仔细地看着我，好像在我脸上寻找什么。我一转身就同人潮一起涌进了校园。

　　我不知道，妈妈有没有回去吃早饭。

　　第一场考语文，许多题目我已经记不清了，但作文题目《提篮春光看妈妈》，我终生难忘。

　　铃声响起，交卷出场。考场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，人群中，妈妈也在门口焦急地等待。妈妈见到我，看我的神情比先前更认真更仔细，还像在寻找着什么。

　　中午，妈妈烧了一尾鲤鱼，炒了一盘土豆青椒丝、西红柿鸡蛋，烧了一碗西红柿蛋汤，做了两样主食——米饭、死面馍馍，我吃得很多。

　　高考就是妈妈陪我走过的一场固定程序，跟往常不同的是，妈妈送完了一场，又送另一场……

　　铃声再次响起，考试结束了。

　　走出考场，空气中仿佛依然弥漫着浓烈的硝烟。泄洪般喧闹的考点周围片刻就恢复了宁静，只有一个衣衫简朴的老奶奶在四处捡拾众人丢弃的塑料瓶。

　　毕业了，突然有种难言的失落感。

　　妈妈说，芒种到了，你考完了，家里麦子熟了，我明天回家收麦子了。

　　妈妈从来不问我考试考得怎样，只关心我吃饱了没有，穿暖了没有。

　　妈妈没上过学，不认识一个字，没参加过考试，平日里偶尔头疼脑热，从药房拿了点药，就交给我，让我给她看看一天吃几顿，一顿吃几粒。

　　高考后的第一顿晚饭还是家常小菜、精米细面，很丰盛。我拿了一块刚出锅的死面馍馍，扒了点菜，就冲出了屋外。

　　天边，夕阳无限好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江苏省淮安市洪泽区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