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待女孩

　　太公曰：“养女太多，一费也。” 陈蕃曰：“盗不过五女之门。”女之为累，亦以深矣。然天生蒸民，先人传体，其如之何？世人多不举女，贼行骨肉，岂当如此，而望福于天乎？吾有疏亲，家饶妓媵，诞育将及，便遣阍竖守之，体有不安，窥窗倚户，若生女者，辄持将去，母随号泣，使人不忍闻也。

　　——《颜氏家训?治家》

　　【小识】

　　此段文字，可以看出颜之推对女性有歧视，但也有仁心。

　　姜太公说：“女儿养得太多，是一种耗费。”东汉陈蕃说“盗贼都不愿意光顾有五个女儿的家门。”颜之推引用名人名言后，自己感慨道：“女之为累，亦以深矣。”女儿带来的拖累，也是太深重了。这里可以看出对女性的歧视。但放在那个时代，我们对古人也要有同情之理解。儒家社会，家族为上，重视祭祀，女性自然地位就很低了。尤其农村，没有儿子，被人欺辱，甚至都很难长久立足。所谓“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。”大家都认为女孩迟早是别人家的人，养女只是一种浪费。没有儿子，死了就是孤魂野鬼，没有人祭祀。这种落后的思想，其实现在还在，连很多城市里的人，也都有这种思想。这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
　　颜之推虽然觉得女儿是一种拖累，但对那种虐杀女婴的残忍手法，还是加以痛斥的。他说：“然天生蒸民，先人传体，其如之何？”虽然女儿是一种拖累，但天生众民，先人传下来的骨肉，你又能怎么办呢？通过这样的深痛的文字，你就可以看出儒家文化的巨大作用。他说，一般人都不愿抚养女儿，甚至“贼行骨肉”，残害自己的骨肉，“岂当如此，而望福于天乎？”难道如此做，还能期盼上天赐福吗？然后，他举了一个例子，说自己有一个远亲，“家饶妓媵”，家里有很多姬妾，她们中谁产期将临时，就让“阍竖”，看门人，去守着，一旦产妇有动静，就从门窗里窥视，“若生女者，辄持将去”，如果生的是女儿，就立即抱走。“母随号泣，使人不忍闻也。”

　　能写出如此文字，也可看出颜之推的了不得。他是有仁者之心的。后面他批评了婆婆们对自己的儿媳不好，“虐儿妇”，最后自己老了，也很冷清，“母实为之”。“家之常弊，可不诫哉！”

　　颜之推对嫁女也有很清通的思想。他说，先祖靖侯立下规矩：“婚姻勿贪势家。”主张“婚姻素对”，男女婚配要选择清寒人家。对“近世嫁娶，遂有卖女纳财”，痛加斥责，认为与“市井无异”，与商人没有两样。最后招来的女婿是“猥婿”，娶来的媳妇是“傲妇”，“贪荣求利，反招羞耻，可不慎欤！”

　　如今，有一股否定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的歪风，其实，女性的解放，是从“五四”开始的。没有“五四”的反家族制，没有“五四”的科学、民主，没有“五四”的男女同校，提倡个体的独立，恋爱自由，婚姻自主，男女平等，女性的独立、自由，是无法做到的。鲁迅当年的名文《娜拉走后怎样》，就是思考这个问题。

　　我一直认为，女子的解放，肯定是在家族制崩溃之后。因为只有家族制度崩溃之后，才有个人的觉醒。巴金的《家》也就是反思这个问题。（杨光祖）